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No.62007(Vol.22)
唐宋文人茶的文化意蕴
及其形成过程陈 瑜 杜晓勤 摘 要:唐宋文人通过对茶之自然美学形态的赞美,寄予了对山水自然的向往热爱。他们汲泉品茗尽享山林之乐,超越功名羁绊。茶是唐宋文人心灵的故乡、精神的家园。相对于唐人而言,宋代文人更喜闲饮品茗,表现了其静赏生命快乐的人生观。宋代茶诗中呈现出儒家安贫乐道、道家“乐天知命”和佛禅“至静无求”的三种生命快乐境界。饮茶活动也是唐宋文人思考天地人生之理的行为方式。在宋代茶诗中,理性的色彩更为突出。他们从泉茶之中体悟出人生穷通之理;又将茶性与人性相比,藉以明道励志,表现出清高脱俗的精神品格。对唐宋文人来说,饮茶是一种极其高雅的精神活动。唐宋文人茶的深厚内涵,构成了中国茶文化十分重要的内核。
关键词:文化意蕴; 文人茶; 理学; 唐宋诗歌
中国茶文化兴起于唐,昌盛于宋。在茶文化
兴盛过程中,文人雅士推波助澜,功不可没。对于唐宋文人的茶文化建设之功,现有研究成果大多从中晚唐以后文人著述茶书、别泉品茗、创制茶具、精研茶艺等茶事本身加以探讨,充分肯定了唐宋文人在茶文化的精致化、高雅化等方面所起的历史作用。在对唐宋时期茶文化史料尤其是茶文学作品进行全面深入考察之后,我们发现唐宋文人对中国茶文化最重要的贡献,是他们将日常茶事与自己的审美活动、精神追求、人格理想紧密结合起来,使饮茶品茗具有高妙的审美价值和玄远的生命意味,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茶文化———文人
①因此,探讨唐宋文人茶独特的文化意蕴及形茶。
方面进行较为深入的探讨。
一
唐宋之际,茶较之于酒更得文人雅士之青睐,原因很多也很复杂。其中,茶树、茶叶乃至茶花与生俱来的自然美学形态,以及唐宋文人对饮茶环
境的讲究,拉近了人与自然的距离,促进了士子们对山水自然之美的欣赏,满足了他们喜欢寻幽探奇、寄志山林的文化心理,是重要的原因。
盛唐以前,人们种茶、采茶多注重茶的药用功能和经济价值,对茶树、茶叶之自然形态甚少审美性认识。中唐以后,文士渐渐认识到茶树、茶叶所独具的自然美。陆羽《茶经》开篇即云“:茶者,南
②产生于唐代的方之嘉木也。”《茶酒论》在论茶胜
成原因很有意义。本文拟结合唐宋时期文人生活中茶酒文化功能的消长和士子文化心态的嬗变,
从探寻自然之美、品赏生命之乐、体悟人生之理等
酒时,也是首先强调茶为“百草之首,万木之花”,
(农业考古》① “文人茶”是近年来茶文化研究界提出的一个新概念,赖功欧在《论中国文人茶与儒释道合一之内在关联》《2000年第2期)一文中又称之为“文人茶道”,它“既不同于寺庙的饮茶,也不同于道观或醇儒们的饮茶,而是集三者之
大成具有新的创造性的茶道”。我们在文中之所以取“文人茶”而舍“文人茶道”,主要是因为本文的关注点并不在文人茶事茶艺本身,而是在于唐宋文人赋予茶事的生命精神和文化意蕴。② 陆羽《茶经》:卷上《茶之源》,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作者简介:陈瑜,首都师范大学初等教育学院讲师(北京 100080);杜晓勤,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副教授(北京
100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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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而又云“:我之茗草,万木之心,或白如玉,或似
①黄金。”对茶之自然形态加以赞美。与此相应,中晚唐诗歌中也出现了吟咏茶树、茶叶的诗句。如张籍《和韦开州盛山十二首・茶岭》咏茶树“:紫芽连白蕊,初向岭头生。自看家人摘,寻常触露
②行。”晚唐时,则出现了专门欣赏茶叶之美的诗
(全唐诗》埃。”《522/16/5969、5970)
宋代茶叶经济更为发达,产茶地域空前扩大。
西蜀、吴越之青山秀水,因向产名茶继续为宋代文人垂爱登临。如范仲淹即作有《潇洒桐庐郡十绝》组诗,其第五首对桐庐郡(在今浙江杭州西南钱塘江沿岸一带)漫山遍野的茶园做了热情的讴歌。程俱《闻仲嘉叔问继以职事行县道游茶山及诸胜境作寄一首》也描写了自己公事之余游览顾渚茶山,尽享山水清趣、田园风光的欢畅心情“:春风入山骨,毛甲亦已舒。晨熹被春山,草木清而姝。况乃顾渚源,云关护灵区。阴崖气亦暖,瑞草先春敷。金沙出清泉,甘冽滋芳腴。依依杨柳村,渺渺
(全宋诗》《1414/25/16290)郑樵桑苎居。”《采茶行》
更是景新意惬、喜气流注,诗人甚至想在清丽秀逸的茶山中置宅种茶,长伴春山绿茶,尽享隐逸品饮之趣“:采采前山慎所择,紫芽嫩绿敢轻掷。龙团佳制自往昔,我今未酌神先怿。安得龟蒙地百尺,前种武夷后郑宅。逢春吸露枝润泽,大招二陆栖
(全宋诗》魂魄。”《1949/34/21786)
宋灭南唐后,朝野颇重闽中建州一带所产建茶。原本僻处东南、少有人吟咏的建安山水,也渐为文人士大夫所神往和欣赏。熊禾《北苑茶焙记》云“:天下后世学者言必宗建,意其物微耗之余,其
⑤山则清淑灵秀,当于人焉。”蔡襄《北苑十咏》诗
系作者任福建转运使督造北苑上品龙茶时所作,其一《出东门向北苑路》、其二《北苑》均写建中北苑一带山光水色和自己入山造茶的喜悦心情。张商英的诗《苦根》则赞美建中著名茶山———壑源的钟灵毓秀:“壑源山势上连云,合占南州第一春。
(全宋诗》自有化工钟粹气,时生灵叶奉严宸。”《
934/16/11003)徐玑的诗《监造御茶有所争执》亦以夸饰的笔法写壑源溪山的奇情异景:“森森壑源山,袅袅壑源溪。修修桐树林,下荫茶树低。桐风日夜吟,桐雨洒霏霏。千丛高下青,一丛千万枝。”(全宋诗》《2777/53/32859)闽中建安山水因茶而闻
歌作品,如皮日休《茶中杂咏・茶笋》等。入宋以
后,文人更是在咏茶诗文中对茶树、茶叶的葱绿、鲜嫩大加赞美。如秦观《茶》诗,即云茶之清香不愧杜蘅、可比椒菊,甚至有人开始歌咏起茶花的素净、美丽。如陈与义《初识茶花》诗将茶花比作清秀的佳人:“青裙玉面初相识,九月茶花满路③开。”高登《次韵伯父茶花》则对茶花的芳香姿质进行了更为深情的赞赏“:鸟侏倾蓝雨春霁,琼芳入眼雾冬昏。一枝肤雪壶中曜,静几低窗养晏温。
④真态妖香自不言, 冰修月妙无痕。”董嗣杲《茶花》诗中的描写更为楚楚动人“:花埋叶低寓春先,
便想烹云煮活泉。玉脸含羞匀晚艳,翠裾高曳掩
(全秋妍。灵随雷雨争抽瑞,尖吐枪旗趱摘鲜。”《
宋诗》3573/68/42724)唐宋文人对茶树、茶花之爱赏吟咏,不仅使中国古代咏物诗又增加了一个新的题材,而且说明人们对自然美的丰富性认识更进一层了。
由于茶树大多生长在南方湿润的山坡、溪旁,往往山青水秀、云雾缭绕。从晚唐开始,文人不仅喜好饮茶,而且纷纷游览茶园,探访茶山,在秀美宜人的景色中,发抒自己亲近自然、身处田园的喜悦之情。如姚合在《寄杨工部闻毗陵舍弟自罨溪入茶山》诗中,想象朋友入山路上所见花影、所闻
(全唐诗》茶香《499/15/5640)。杜牧则多集中登临宜兴茶山、赞美江南春色之作,他在《题茶山》开头即云“:山实东吴秀,茶称瑞草魁。”接着描写自己一路游山赏景之逸兴,茶山的秀美,春茶的清香,使诗人暂时忘却了仕途奔竞的劳累,以致诗人在离开时恋恋不舍、黯然神伤“:重游难自尅,俯首入尘
①王重民等编《敦煌变文集》:卷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267、268页。②《全唐诗》卷三八六,第一二册,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4347页。以下引此书在文中夹注,数字依次为卷/册/页。
引其他书夹注援此例。③《全宋诗》卷一七五,第三一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9543页。④《双溪集》卷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⑤《勿轩集》卷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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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瑜等:唐宋文人茶的文化意蕴及其形成过程
名天下,因茶而得文人赏赞。另外,茶还吸引了唐宋时期众多的文人不惮劳苦,寻访天下名泉。陆
羽《茶经》云煮茶之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
①下。”张又新的《煎茶水记》也说天下宜茶之水二
②十七,其中多为名江、名山、名寺之水。
中唐诗人独孤及任职江南时,曾特地造访慧山清泉,作《慧山寺新泉记》,对陆羽发现慧山胜境
(全唐文》389/2/1748)。白居易在杭之功大加称赏《
州刺史任上,亦曾上灵隐寺,于夏夜独坐冷泉亭
③中“爱其泉, ,风泠泠”,享受清幽泠然之美。宋代大文豪欧阳修精于品茗,④更善别水,他仕旅所及,必陟岭寻泉,留下了《浮槎山水记》、《虾蟆碚》《、大明山水记》等论水评泉的诗文。苏轼现存咏泉水诗文尤多《天庆观乳泉赋》,《、廉泉》《、参廖泉铭》《、琼州惠通泉记》《、书卓锡泉》《、安平泉》、《虎跑泉》《、书赠游浙僧》等篇,均系亲至泉边、品尝水性之作,其中参廖泉、惠通泉的名字还是苏轼所起。他在《书卓锡泉》中曾详述自己品水试茶的经验,其足迹遍及蜀中、汴洛、江淮、岭南等地。《天庆观乳泉赋》更是记述他谪居海南时,曾于月夜独自上山汲泉宴饮的情景“:吾尝中夜而起,挈瓶而东,有落月之相随,无一人而我同。汲者未动,夜气方归。锵琼佩之落谷,滟玉池之生肥。吾三咽而遄返,惧守神之诃讥。却五味以谢六尘,悟一真而失百非。信飞仙之有药,中无主而何依。
⑤作者独坐此清渺松乔之安在,犹想像于庶几。”幽之山间,啜饮此清冽之泉水,真是神清气爽,思
出尘表。同样,南宋文人亦多因喜茶而爱访名泉,陆游、董嗣杲、洪咨夔、蒲寿宬、林景熙等人集中题咏名泉之作甚多,而且都写得景幽兴逸,意境浑融。如洪咨夔《谷帘泉》诗结以景语“:手弄潺 坐
(全宋诗》《2890/55/34465)盘石,苍凉新月上孤桐。”
人在山中,情因景生,意余象外,韵味隽永。赵汝藤《涌泉亭》写自己“涌泉亭畔坐蒙茸,手指三江抚
(全宋诗》万松”,从容洒脱,超凡脱俗《3262/62/
38890)
。张炎《风入松・酌惠山泉》词则云“:一瓢
饮水曲肱眠。此乐不知年。今朝忽上龙峰顶,却
元来、有此甘泉。洗却平生尘土,慵游万里山川。照人如鉴止如渊。古窦暗涓涓。当时桑苎今何在,想松风、吹断茶烟。看我白云堆里,安知不是
⑥神仙。”词人啜此清泉,曲肱而眠,享栖身林泉之乐,发思古之幽情。
唐宋文人深知新茶还须活水烹煮的道理,因而他们并不满足于寻访名泉,更愿意流连山间,闲坐瀹茗。这样,他们既能品尝活水烹茶的清香,又能欣赏到山涧泉边的自然美景,别有一番情趣。中晚唐人写于山中泉边饮茶之诗不多,主要有鲍君徽《东亭茶宴》、刘禹锡《西山兰若试茶歌》、白居易《山泉煎茶有怀》、刘言史《与孟郊洛北野泉上煎茶》、皮日休《茶中杂咏・煮茶》、陆龟蒙《奉和袭美茶中十咏》等。其中,僧灵一的诗《与元居士青山潭饮茶》寥寥数语,却意境空灵“: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清溪流水暮潺 。”颇能传达出中晚唐文人于山中饮茶得野趣、悟禅意的清幽情怀。
与唐人相比,宋人更喜于自然山水之间煎茶品茗。宋庠《自宝应逾岭至潜溪临水煎茶》、文彦博《和公仪湖上烹蒙顶新茶》、赵 《重游龙井》、范镇《金莲泉》、蔡襄《即惠山煮茶》、陈舜俞《谷帘泉》、陈襄《古灵山试茶歌》、韦骧《和山行回坐临清桥啜茶》、郭祥正《卧龙山泉上茗酌》、游师雄《汲泉烹茶寄叶君康直》、黄裳《茶苑》、吴则礼《兰皋煎茶》、谢《与诸友汲同乐泉烹黄蘖新芽》、汪藻《陪诸公游惠山》、汪任《煮茗台》、杨万里《酌惠山泉瀹茶》、袁说友《过虾蟆泉》、韩 《送文叔坐松下块石煎茶》及《初十日黄仲明见过留饭,却同至野趣饮茶》、张 《寒食前三日野步乌龙山中,石上往往多新芽,手撷盈匊,酌玉泉煮之,芳甘特甚,有怀伯承兄赋此以寄》及《淳熙乙未春,予有桂林之役,自湘潭往省先茔,以二月二日过碧泉,与客煮茗泉上,
①陆羽《茶经》:卷下《茶之煮》,文渊阁四库全书本。②《全唐文》卷七二一,第四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3288页。③白居易《冷泉亭记》:《白居易集》,卷四三,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944页。④梅尧臣《次韵欧阳永叔新茶杂言》“:欧阳翰林最别识,品第高下无欹斜。”《全宋诗》卷二五九,第五册,第3262页。⑤《苏轼文集》卷一,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6页。⑥《全宋词》第五册,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35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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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久之》、罗愿《茶岩》、卢祖皋《煎茶》、周弼《陆羽泉》、陈纪《游深溪龙潭》、徐瑞《夜月如昼与仲退坐松巢煮茶》、孙士廉《题武夷》、吴文英《水龙吟・惠山酌泉》等作品,均写他们于山间泉边煎茶赏景之事,景幽兴逸,妙合自然。
苏轼任杭州通判时“往来无锡,,未尝不至惠山”,后来任湖州太守,又与秦观、僧参寥同游惠①他在山。《游惠山》其三中说自己烹茶林下,色味两绝,而且是那样的悠闲自得“:岂如山中人,睡
(苏轼诗起山花发。一瓯谁与共,门外无来辙。”《
集》18/3/946)其《汲江煎茶》诗亦云“: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
(苏轼诗集》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村长短更。”《
43/7/2362)自汲江水,岸边煎茶,明月映瓮,松风泻瓶,加上不远处传来的断续更声,此种情调又岂是官宅、书斋中啜饮所能享有。陆游嗜茶,亦喜于涧旁泉边啜饮。其《三游洞前岩下小潭水甚奇取以煎茶》即写他不畏山行之难,觅得一泓清潭,坐拥山色,闲饮名茶的幽兴。僧文早年出家,足迹遍及东南名山胜水,晚年自号潜山老叟,常年遁迹山林,瀹茶泉边,参悟茶禅真味。他在《煎茶》诗中云,仙茶必得灵泉煎煮,所以不畏山高泉远,恣意攀援。他在《山人居涧上号涧居作池名鉴止为赋是诗》更明确说出高士幽人喜爱山居之深意“:幽人临涧居,为爱涧中水”,而他们爱涧之因由则是:
(全宋诗》《3317/63/“于以鉴禅心,清净绝尘滓。”
39538)临涧而居,汲泉瀹茗,可以忘却世间的一切尘累,保持一颗清净的禅心。
由于茶树、茶叶本是天地造化之嘉木灵苗,自然清丽,茶山、茶园景色怡人,充满野趣,名水、名
(全宋诗》何妨宿太湖。”《28/5/1482)黄庭坚《谢黄从
善司业寄惠山泉》则云己酌泉烹茗之后思卧西湖:
“是功与世涤羶腴,令我屡空常晏如。安得左清
(全宋诗》颍尾,风炉煮茗卧西湖。”《984/17/11359)
杨万里《谢岳大用提举郎中寄茶果药物三首・日铸茶》谓友人所赠日铸茶“:唤醒老夫江海梦,呼儿
(全宋诗》《2294/42/26340)有的诗人索镜整乌纱。”
则在品饮茶汤之后,兴动故园之思。如项安世《新茶》诗云:“槐火已登新鼎味,松风犹动故园思。”(全宋诗》《2379/44/27415)袁说友《和程阁学送小春茶韵四首》亦云“:家山历历未归来,投老江湖只自(全宋《咍。赖有年年乡信好,一瓯浮玉饱春台。”诗》2579/48/29972)诗人久羁官场,只能藉友人所惠春茶聊寄乡思了。吴潜《谢惠计院分饷新茶》则
(全宋云“:饮散登台嗅老香,两腋乘风归故乡。”《
诗》3157/60/37892)
可见,清泉、新茶在唐宋文人心中不只是一种
消渴静心的饮料,还是林泉、田园的象征。他们到山中汲泉饮茗,可以尽享山水之趣、林泉之乐,人与自然浑融一体;即使身在官场,奔竞仕途,为功名所累的心灵,也能从友人所寄泉茶中,暂时得到自然的慰藉和洗涤。茶将山川自然与唐宋文人的心灵紧紧地拉到一起,远方的茶园,山中的清泉,俨然成了唐宋文人心灵的故乡、精神的家园。
二
茶文化之所以能在宋代大盛,还与唐宋之际文人生活态度、文化心理的转变紧密相关。宋人较之唐人更嗜茗茶,喜欢闲饮品茗,恰好符合了他们静赏生命快乐的新人生观。
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曾经精辟地指出,汉魏六朝以来“中国诗的基调是推移的悲哀,,即意识到人生是匆匆走向死亡的一个颓败过程而引起的无可奈何的感情”。宋诗中则出现了新的人生观,即“悲哀的扬弃”“从容不迫的人生观”,“,乐观的人生态度”“宁静的追求”,。而在宋诗中,茶诗则更集中表现了宋代文人对生命快乐的宁静追求。吉川幸次郎甚至认为,唐诗是酒,宋诗是茶。
泉涵虚缥碧,有涤烦洗心之功,所以唐宋士大夫虽
在朝中任职、羁身官场,然一旦得到友人所寄新茶、清泉,往往会神游千里,思归林泉。如强至《谢通判国博惠建茶》诗就说自己因得建茶而思赴闽中建安:“建溪奇品远莫致,日夕梦想驰闽乡。”
(全宋诗》《589/10/6923)苏轼《黄鲁直以诗馈双井次
韵为谢》诗亦云自己品饮黄庭坚所送双井奇茗后,不禁欲游吴越、泛舟太湖“:明年我欲东南去,画舫
①苏轼《游惠山叙》:《苏轼诗集》,卷一八,第三册,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9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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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瑜等:唐宋文人茶的文化意蕴及其形成过程
“茶虽然不能像酒那样令人兴奋,却能给人以宁静的喜悦”“唐人嗜酒而宋人好茶,,不仅是实在的生
活习惯,不仅代表着唐诗与宋诗的不同风味;而且
①我们认也表示着唐宋两代文明一般的差异”。
为,宋代茶诗中宁静快乐的人生观,因其哲学来源不同,呈现出三种同中有异的生命快乐境界:即儒家“箪食瓢浆”的安贫乐道、道家“乐天知命”的齐物之乐、佛禅“至静无求”的达观之乐。
“安贫乐道”是先秦儒家提倡的一种快乐人生观。孔子曾经称赞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②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子还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③对于孔子所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说的这种“安贫乐道”的人生观,汉唐士子少有祖述和体认者,中唐儒学复兴运动的领导者韩愈甚至认为,颜回的“箪食瓢饮”只是“哲人之细事”而已,④并不具有多大的思想价值和文化意义。宋人却普遍认为“颜子之乐”是一种极高的人生境界,是“大乐”、“至乐”。朱熹《论语集注》引程颐曰“:颜子之乐,非乐箪瓢陋巷也,不以贫窭累其心,而改其所乐也。”“箪瓢陋巷非可乐,盖自有其乐耳”。二程受学于周敦颐时,周敦颐亦曾“每令
⑤颜子的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安贫乐
道”不仅是宋代理学家经常探讨的哲学话题,也每每被一般文士所重视和体认。欧阳修晚年编《居士集》时,就把《颜跖》诗放在卷首,且认为颜回“生
⑥另外,欧阳修在之乐”要高过盗跖“所荣”。《删正黄庭经序》中也认为“:颜子萧然卧于陋巷,箪食瓢饮,外不诱于物,内不动于心,可谓至乐矣。”苏轼则对韩愈所谓“哲人之细事”的说法表示不满,他说“:古之观人也,必于其小者观之其大者”,颜
⑦苏辙亦对唐人不能安贫乐瓢从之,忽焉在后。”
道、唐诗多穷困愁苦之辞不以为然“:甚矣,唐人之不闻道也。孔子称‘颜子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回虽穷困早卒,而非其处身之非可
⑧他还称赞黄庭坚能躬行以言命,与孟郊异矣。”
颜氏之乐“:比闻鲁直吏事之余,独居而蔬食,陶然自得。盖古之君子,不用于世,必寄于物以自遣:阮籍以酒,嵇康以琴。阮无酒,嵇无琴,则其食草木而友麋鹿,有不安者矣。独颜氏子饮水啜菽,居于陋巷,无假于外,而不改其乐。此孔子所以叹其不可及也。今鲁直目不求色,口不求味,此其中所
⑨有过人远矣。”宋室南渡之后,文人中对颜回“箪
食瓢饮”之乐心慕手追、津津乐道者更多。
而在琴、棋、书、画、诗、酒、茶七件雅事中,最能体现宋人安贫乐道人生观的就是闲居品茗。宋代虽然实行的是文人政治,但是宋代文士在入朝为官之后,往往根据不同政治信念和治国方略结成宗派,党同伐异,无时或已,所以宦海浮沉对于宋人来说乃是司空见惯之事。他们在仕途受挫时,或以吏为隐,或退居乡里,然皆喜闲饮清茗,以见其安贫乐道之高志。
苏轼一生嗜茶胜过爱酒,仕途受挫后尤甚。他每到贬谪之所,生活虽然清苦,均以饮茶为乐。如他在黄州所作《寄周安孺茶》诗中即云,自己一直安于清贫“:由来薄滋味,日饭止脱粟”,而且对茶之优劣从不讲究“:何尝较优劣,但喜破睡速。”
(苏轼诗集》《22/4/1165—1166)其《种茶》诗也认为,
南中所产贡茶虽然名贵,但啜饮之后,还是不及自己在山间所种之茶味道甘美“:千团输太官,百饼
(苏轼诗集》《衒私斗。何如此一啜,有味出吾囿。”40/7/2226)
回之“箪食瓢饮”实乃“哲人之大事”,表示自己要追随颜回求此“至乐”“:我求至乐,千载无偶。执
他在《试院煎茶》中更是直言,即使用
简陋的茶器品饮,也会感到满足和快乐“:且学公
①吉川幸次郎著《宋诗概说》:,郑清茂译,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77年,第41、32、34、36、46、48页。②《论语》卷之三《雍也第六》,四书集注本,长沙:岳麓书社,1986年,第113页。③《论语》卷之四《述而第七》,四书集注本,第124页。④韩愈《闵己赋》:《韩昌黎文集校注》,第一卷,马其昶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9页。⑤《论语》卷之三《雍也第六》,四书集注本,第113页。⑥欧阳修《颜跖》云“:颜子圣人徒,生知自诚明。惟其生之乐,岂减跖所荣。”《文忠集》卷一《居士集一》。⑦苏轼《颜乐亭诗并叙》:《苏轼诗集》,卷一五,第777页。⑧苏辙《杂说九首:・诗病五事》《栾城集》,卷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⑨苏辙《答黄庭坚书》:《栾城集》,卷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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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作茗饮,砖炉石铫行相随。不用撑肠拄腹文字
(苏轼诗集》《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8/2/370)与苏轼一样,北湖居士吴则礼在隐居盱眙时,也能安于贫困,终日以饱食短蔬为足。其《良辰》诗云“:短蔬胜肥肉,甘哉北湖羮。一饱便可足,此外岂所营。”在《用李汉臣赋陈道人茶匕诗》中,他还说自己不喜名贵之贡茶玉碗,更习惯粗陋之茶铛:“腐儒惯烧折脚铛,两耳要听苍蝇
(全宋诗》声。”《1267/21/14295)经历坎坷的葛胜仲曾以“箪瓢颜氏乐”勉励后生,①自己亦能身体力行,以饮清茶为乐“:饮罢清风引仙阙,睡余妖梦破②朝云。贫无列屋纤纤手,捧碗齐眉但布裙。”曾几因其兄曾开不满当朝权奸秦桧和议之事,而俱被免职。在侨居上饶时,曾几酷嗜茗饮,自号茶山居士。而他之所以乐此不疲,亦有追踵颜子之意:“达人方寸地,固自有乐处。”“人言颜子乐,瓢饮映
(全宋诗》蔬茹”《1652/29/18503)。其《尝建茗二首》其二《、煎茶》诗均写石鼎山泉之设,蔬食瓢浆之肠,品饮之时,自有其乐。南宋末年,宋代文士们全身山林,大多贫贱不移志,于方寸之茅舍,饮茶以自乐。如宋庆之《开炉日赋》即云:“筋力已非旧,逢寒亦自怜。风霜在檐外,妻子语灯前。纸被添新絮,茶瓯煮细泉。虽云方寸地,春意一陶然。”(《全宋诗》3592/68/42908)可见,居闲煮泉,贫中饮茶,是两宋士子较为普遍的励志乐道行为。他们的心灵,在品饮之时已与孔颜遥相交通。先秦儒家所提倡的“箪食瓢饮”、安贫乐道的高尚精神,在宋代文人的饮茶活动中得到了再现和升华,亦成为后世文人茶及中国茶文化的一大重要精神内核。
除了儒家的“箪食瓢饮”之乐、安贫乐道之志,道家的顺生适性、乐天知命之趣,也是宋代文人饮茶时的一种典型文化心态。
先秦道家思想对后世士子人生观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超世逍遥,放达不羁;一是安时处顺,乐天知命。前者大多体现在魏晋时
期的“竹林七贤”、初唐的王绩、盛唐时期的李白以及中晚唐时一些禅僧身上,而狂醉、轰饮又成为他们狂放傲诞、愤世嫉俗、纵欲享乐的重要方式,如刘伶、王绩及李白等人的嗜酒、酗酒,都有借酒忘忧、借酒超世的生命解脱意味。后者在盛唐之前只有陶渊明、庾信等为数不多的体认和履践者,其中陶渊明的隐居田园、适性而居,对后世文人生活方式和文化心理影响犹大。从中唐开始,文士奉行安时处顺、知足保和、乐天知命思想者渐多。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就说“: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或退公独处,,或移病闲居,知足保和,吟玩情性者一百首,谓之‘闲适
(白居易集》诗’”《45/3/964)。白居易所追求的“闲适”,既不是巢由“食薇饮水”式的独善生活,也不是颜回“箪食瓢饮”式的安贫乐道,而是衣食无忧、
③所以白居易的茗饮具有骨肉获全的快足生活。
委顺养内、适性快意的心理特点。其《琴茶》诗即云“:兀兀寄形群动内,陶陶任性一生间。自抛官后春多醉,不读书来老更闲。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
(白居易集》《25/2/556)其还?”《咏意》诗亦云“:或吟诗一章,或饮茶一瓯。身心一无系,浩浩如虚舟。”
(白居易集》《7/1/135)
随着文人政治制度的推行和士子“文官化”的发展,闲适快足的情趣在宋代朝野日益流行,④陶渊明的隐逸诗、白居易的闲适诗为宋人普遍推尊。他们在仿作“陶体”“、白体”的同时,继承了陶渊明田园诗、白居易闲适诗中那种闲散快足之趣。
以吏为隐,吏隐合一,是宋代文士入仕为官时的普遍心态。他们常常在官舍郡斋,闲饮清茶,享受高趣。如张伯玉《后庵试茶》诗云:“郡僻好藏身,心闲久无事。前轩饱食罢,后庵取茶试……莫
(全宋诗》《383/7/4727)强笑后庵茶,闲中好滋味。”
至《谢通判国博惠建茶》诗云“:浦阳贱官性怯酒,素许茶味为最良。日分牒诉费齿舌,口吻镇燥喉
①葛胜仲《诸生绝粮偶作二首示勉夫》“:庖厨落寞不堪闻,弹铗无鱼甑有尘。谁识箪瓢颜氏乐?可怜鲑菜庾郎贫。”《丹阳
集》卷一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②葛胜仲《谢通判惠茶用前韵》:《丹阳集》,卷二○。
③参见白居易《雪中晏起偶咏所怀兼呈张常侍韦庶子皇甫郎中》:《、答户部崔侍郎书》《、序洛诗》等作品;谢思炜《白居易:
集综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第323—324页。④参见刘宁《唐宋之际诗歌演变研究:———以元白之元和体的创作影响为中心》,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
356—3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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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瑜等:唐宋文人茶的文化意蕴及其形成过程
(全宋诗》无浆。”《589/10/6923)傅察《次韵烹茶四
作》则写出了夏昼熟眠之后,竹间煎茶的空幽和闲适,富有禅意,其中“日午独觉无余声,山童隔竹敲茶臼”一联,③诗思爽利跳脱,意境尤为清绝,故“隔竹敲茶臼”五字,屡屡被宋人用作诗题或化入诗中,表达茶禅一味的玄妙境界。入宋以后,文士们亦重饮茶悟道之功。如郭祥正《招孜祐二长老尝茶二首》其二云“:昔人多饮酒,今我酷怜茶”,而他之所以如此爱茶,④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茶可以帮助自己品悟禅味“:无物滋禅味,来烹北苑茶。”
(全宋诗》《770/13/8922)《次韵元舆十绝・休师携茶
首》其二亦云:“吏隐从人号懒仙,一瓯常及日高
(全宋《眠。要令万卷浇胸次,便觉三山到眼前。”
诗》1727/30/19455)清茶而非浊酒,成为宋代文人在官场调适躁进心态,解脱功名之累,心境归于宁静快适的一大重要介质。
宋代文士在遭贬闲居、归隐田园之时,则更加信奉道家安世委顺、乐天知命的快适人生观。欧阳修在贬官滁州、颍州期间,就萌发了优游林泉的意趣,晚年之后,他官高禄厚,知足保和,退居渭上之后,更是闲居求乐。他饮茶时心境萧散闲适,感到乐趣无穷,如其《次韵再作》诗云“:吾年向老世味薄,所好未衰唯饮茶……亲烹屡酌不知厌,自谓
①此乐真无涯。”陶渊明曾在《与子俨等疏》自述其
隐居田园、高卧窗下之快适心情“:五六月中,北窗
②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宋人则认为,幽居闲置之时,饱食安眠之后,如果再啜饮上
一杯清茶,更是一种生活的快乐、人生的享受。如苏轼《游惠山并叙》其三云“:吾生眠食耳,一饱万想灭。颇笑玉川子,饥弄三百月。岂如山中人,睡
(苏轼诗起山花发。一瓯谁与共,门外无来辙。”《
集》18/3/944)其《和蒋夔寄茶》诗亦云“:临风饱食
(苏轼诗集》《13/2/654)甘寝罢,一瓯花乳浮轻圆。”
抗金名将李纲在遭贬隐居期间,常饮茶以自适,其《山居四适・烹茶》云“:安眠饱食更何求,只欠云
(全宋诗》腴茗一瓯。”《1558/27/17697)归隐田园,幽
相过二首》其二则说自己已经彻悟禅理,心无所累,故不用再苦苦参证,只需静坐闲饮而已“:晚风吹坐忽生凉,旋碾新茶与客尝。我本无心无所证,
(全宋诗》沉烟何事结圆光。”《775/13/8974)南宋爱
国诗人王洋晚年寓居信州时,心境恬淡,经常到僧舍饮茶。其《壬戌立冬十月十一日陪路文周朋携褆祖同访后山道人庵,道人出就庵烹茶,庵外采菊拾橡实以归,偶成即事》诗,较为详细地描写了诗人与禅僧在僧舍烹茶煮茗的过程,乐此不疲之意,见于言外:“倦缘闲景散闲情,人未归庵户不扃。试拨柴烟寻宿火,旋添泉水洗茶瓶。黄花采采盈衣袖,橡实离离傍短萍。何日一邱藏曲折,与君同伴
(全宋诗》青冥。”《1689/30/18982)其《尝新茶》
直接抒发了闲饮清茗之后的淡静、喜悦“:僧窗虚白无埃尘,碾宽罗细杯勺匀。寒泉一种已清绝,况此灵品天香新。人间富贵有除折,静中此味真殊
(全宋诗》绝。”《1687/30/18960)南宋末年,时局动
居山林,饱食安眠,啜饮清茗,成为两宋文人快意
适性、乐天知命的普遍文化行为和精神享受。
在安贫乐道、乐天知命之外,唐宋文人在饮茶时,由于受禅宗思想影响,还常常沉浸在一种“至静无求”“、虚中不留”的禅悦境界中。中晚唐文人喜与禅僧交往,常常在饮茶时参禅悟道,静静体会内心的澄明与愉悦。如柳宗元在永州时与龙兴寺禅僧巽上人过从甚密,于佛理造诣颇深。其《巽上人以竹间自采清茶见赠酬之以诗》“:涤虑发真照,还源荡昏邪。”就说饮茶具有荡昏涤虑,明心见性,参禅悟道之功效《;夏昼偶
荡,文士隐逸山林参禅悟道之风更盛,他们不仅在饮茶时思悟禅理、参透人生,享受抛开世累后的大自在、大快乐,而且认为,苏轼、黄庭坚、曾几等前辈诗人的涉茶之作中,亦渗透着禅宗妙理,充满着茶禅一味的人生智慧。如赵庚夫《读曾茶山诗集》即赞曾几茶诗清新淡泊、禅意悠然,董嗣杲《参寥泉》亦对苏轼与僧参寥多次酌泉试茶、参禅悟道之雅事羡慕不已。方岳《黄宰致江西诗双井茶》“:黄侯授我以江西诗禅之宗派,瀹我以双井老仙之雪
①《文忠集・居士集》卷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②《陶渊明集》卷七,逯钦立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188页。③《柳宗元诗笺释》卷二,王国安笺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50、266页。
④郭祥正《谢胡丞寄锡泉十瓶》诗中亦云“:怜我酷嗜茗,远分名山泉。”《全宋诗》卷七六五,第一三册,第88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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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宋诗》香。”《3223/61/38468)谓黄庭坚的诗饶有
与唐人有别“,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③在诗歌创作中追求理趣。所以,宋代文人不仅经常从泉茶之物性以及饮茶过程本身,体悟出人生出处行藏之理,而且多在其涉茶、饮茶诗中直接表露出来,使我们今天还能够清晰地了解他们饮茶品茗时的人生思考和人格追求。
苏轼不仅精于别水品茗,还在对各地泉茶的品第之中,寄寓了自己对人生处世的种种理解。如其《求焦千之惠山泉诗》“:遇隙则发见,臭味实
(苏轼诗集》一族。浅深各有值,方圆随所蓄。”《8/2/362)
禅趣,佐以江西出产之双井茶,真是禅茶一味,直发真源了。正是因为唐宋文人在饮茶过程中得到禅悦,才使得禅茶一味之论深入人心,成为中国茶文化的一个重要精神内涵。
尽管唐宋文人饮茶时的心态,因其人生观的差异而各有不同,但他们都在品饮过程中静静地享受到了人生的闲适和快乐。清茶使唐宋文人的心境更为宁静淡泊,生活中弥漫着一种参透人生真味后的淡淡的喜悦。所以,茶文化能够兴起于唐,大盛于宋,与宋代文人普遍遵奉静赏生命之乐这一新的人生观之间,实在有着至为密切的关系。既是在说泉水随遇而安之性,其实也是他自
己安时处顺、万物齐同的超然人生观的形象表述。晁说之《谢仲长通判朝议兄惠顾渚茶》则在对赵宋天子不重阳羡茶的嗟叹之中,寄寓了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但是不管天子欣赏与否、文人嗟叹与否,此地之茶依然未改其春色,所以作者认为,人生和茶一样皆有穷达“:人生趋尚有穷达,草木还
(全亦如人否”,而自己也应安于穷贱、自得其乐《
三唐宋时期,文人士大夫酌泉试水、煎茶品茗,不仅是一种可以亲近自然、回归田园的审美活动,
而且是一种可以静赏生命之乐的休闲方式,更是一种可以从中体悟出天地人生之理、守道明志的思考行为。
由于饮茶之风在中唐之兴起,与禅僧的参禅
①所以中晚唐人大多认为茶、诵经有密切关系。
禅相近,茶及饮茶过程中蕴含着佛禅三昧。唐僧皎然《对陆迅饮天目山茶,因寄元居士晟》诗说茶
(全唐诗》“稍与禅经近”《818/23/9225),温庭筠《西陵
道士茶歌》亦云“: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
宋诗》1207/21/13687)。郑刚中《石磨记》亦从茶磨
之用非其所长,而慨叹“有德之士”怀才不遇的遭际,最终坚信只要不自暴自弃,必会有用武之地:“有德之士,蕴藉和粹,不幸汩没于簿书盐米之间,责以棰楚会计之能,一不见效,遂以为钝拙不才者,世固多矣。洗拂尘土,付以所长,亦当自有识
(北山集》者。”《卷五)僧居简《妙湛月岩中茶汤榜》
(全唐诗》《577/17/6715)但是从中唐直到宋初,冥。”
吟咏禅茶一味的作品大多以清幽、空灵的意境取胜,很少直接阐述禅宗妙理。北宋庆历以后,道学兴起“,格物致知”之风大渐,宋人善思考、贵理性的时代特点逐渐显现出来。宋人对茶与理关系的
叙饮茶与禅理、人生相通之处更多“:山林品题,正其味于森严。舌须具眼,回余甘于苦酽”,这是说饮茶要善于从苦味中得其余甘,实际上也暗含人要善于从人生之苦中体悟出禅悦之道理“;会猎玄中,笑守株而自苦;独渔言外,如课蜜而分甘”,这是说参禅悟道不要死参渐悟,而要活参顿悟,得之言外。而这些都是饮茶之人应该明白的道理“:饮者若谙此味,暝眩膏肓;学人未达其源,肝胆楚
(北涧集》《卷八)越。”
认识,也越来越明确、越来越深入。如苏轼《书黄
道辅品茶要录后》就说,有道之士在“至静无求”、“虚中不留”之后,可以观茶之极、察茶之情,得茶
(苏轼文集》之“精理”《66/5/2067)。高似孙亦云“:茶
与水味深入理窟。茶生苍石之阳,碧涧穿注,兹乃
②水石之灵,岂茶哉?”加上宋人的文学审美观也
宋徽宗赵佶的《大观茶论》说茶可使“天下之
(说郛》《卷九三上)。宋代文人除了经士,励志清白”
①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六云“:开元中,泰山灵岩寺有降魔师大兴禅 。学禅务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许其饮茶。人自怀
挟到处煮饮,从此转相仿效,遂成风俗。”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②高似孙《剡录》: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③严羽《沧浪诗话:・诗辨》,郭绍虞校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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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瑜等:唐宋文人茶的文化意蕴及其形成过程
常从泉茶之中体悟人生穷通行藏之理,更喜将泉茶之性与饮茶之人的性情、品格进行比照,在饮茶
过程中明道励志。
首先,宋人多能从清澈的山涧泉水中,观照出心灵、人性的高洁。苏轼《廉泉》诗以泉水之清澈,来比喻己之清廉、高洁,并谓清者自清,不管别人毁誉,唯以泉水为鉴,两相映照“:毁誉有时尽,不
(苏轼诗《知无尽时。 来廉泉上,捋须看鬓眉。”
集》38/6/2054—2055)范浚的《泉志》一文则更为全面地阐述了泉性与人性相类之处“:夫泉之甘而利人也,类有德。其不涸也,类有本。其趋涧溪而期(香溪集》《卷五)人只要像泉水一于海也,类有志。”
在宋代有关茶的各种比喻中,最有名的要数苏轼的茶似“佳人”说。苏轼《次韵曹辅寄壑源试
焙新芽》诗云:“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要知冰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戏作小诗君一笑,从
(苏轼诗集》来佳茗似佳人。”《32/5/1696)当时一些茶农和茶商,为了以次充好、以旧充新,蒙骗不知
茶者,常以红膏涂饰茶饼。不少饮茶之人也误以为膏油首面者为优,以致宋初“蜡(又作腊)面”茶竟然成为一种好茶,每被人主赏赐给臣下。而苏轼则不以为然,他用冰清玉洁、天生丽质的佳人,来比喻山野之中刚刚采制的未涂过膏油的新茶、清茶,反映了作者率真自然的人生志趣和高洁情怀。在苏轼此说的影响下,后来不少文人也都认为,好茶当如清秀俊洁之佳人。如葛胜仲《试建溪新茶次元述韵》诗云“:舶舟初出建溪春,红笺品题苞蒻叶。低昂轻重如美人,等衰铢较知难躐。格
(全宋诗》《1364/高玉雪莹衷肠,品下膏油浮面颊。”
24/15623)再如葛立方《次韵陈元述见寄谢茶》其二亦云:“不把膏油涂首面,要须色里认天真。”(全宋诗》《1952/34/21806)他们在称赞清新之茶的同时,也都表现出对天真自然的人性美的肯定和赞颂。
苏轼论茶的另一著名说法是茶具“君子性”。他在《和钱安道寄惠建茶》诗中赞美建茶“:建溪所产虽不同,一一天与君子性。森然可爱不可慢,骨清肉腻和且正。”闽中建溪所产建茶,正如人中君子,品性清正森然,可亲可敬而不可慢侮。同时,他还用下品之草茶来讽刺朝廷中的奸邪小人“:草茶无赖空有名,高者妖邪次顽。体轻虽复强浮沉,性滞偏工呕酸冷。”查慎行注此诗引《乌台诗案》云“:‘草茶无赖空有名’二句,以讥世之小人,乍得权用,不知上下之分,若不谄媚妖邪,即须顽犷狠劣。又‘体轻’二句云,亦以讥世之小人,体轻
(苏轼诗集》浮而性滞泥也。”《11/2/530、531)苏轼在
《寄周安孺茶》诗中又进一步阐述茶的这种君子性“:有如刚耿性,不受纤芥触。又若廉夫心,难将
(苏轼诗集》《22/4/1162)好茶性刚耿,不因微秽渎。”
杂草而伤其本性,如正人君子,不因奸佞之陷害毁谤而改易其忠直本心;茶水清澈,一尘不染,又像廉洁端直之臣,在污浊的官场中能清高自洁。晁
样有坚定的信心,日日修身育德,期于得道,也一定能成为修养深厚、胸襟宏阔的道德之士。宋人还有一些咏泉之作,则从泉水之清澈、甘冽,悟出人的心灵亦应常保澄明、洁净,方能清静自在,悟人生真谛。如僧文《灵泉》篇,即以湛清泉水洗尘涤垢之功效,比喻诵经高僧助人洗净心灵之大功德。又如,蒲寿辰一生作有多首《心泉》诗,或以泉之贮清纳虚,象征自己心定神闲、静寂忘我的超然心态“:久视空无尘,静趣自忘我。明月知此心,
(心泉学诗稿》时印夜光颗。”《卷二)或以冬日泉水之冰清雪洁,比喻自己不畏严寒的坚强意志“:泠泠一涧泉,炯炯千树雪。岁寒铁石心,山中玩芳
(心泉学诗稿》《卷六)黄大受的洁。”《廉泉》也是先说此泉之常年清洌充盈,啜饮之后可使喉吻清润,心神怡乐,然后就发表感慨,谓己心与此泉性同,起初均清澈澄明、天真自然,无所谓是非贪廉,所以自己亦应抱持泯灭是非、纯任自然的洒脱胸襟,不用故意去追求什么功名或隐逸“:忆我心地初,与水同一几。心泉本无事,何必希夷齐。曰泉已强名,况复有是非。一笑付自然,贪廉吾不知。”
(全宋诗》《3030/57/36089)
其次,宋代文人常常能从茶之清妍芳洁的品性中,看到了仁人志士刚正不阿、孤高独立的人格精神。中国文学中香草美人的比兴传统源远流长,体系稳固,但在宋代之前,其中并无茶这一物象。宋代文人在品饮过程中,逐渐在茶中赋予了鲜明的生命色彩和深厚的文化意蕴,并将茶之质性与人之品格互相类比,使之进入到香草美人的比兴系统中,为后世仁人君子所常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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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之《次韵苏翰林石塔寺烹茶》诗对茶与君子关系的认识又有所深入:“当年卧江湖,不泣逐臣ι。中和似此茗,受水不易节。轻尘散罗曲,乱乳发瓯
(全宋诗》雪。佳辰杂兰艾,共吊楚累洁。”《1124/19/
12776)他将茶与兰艾等传统的香草相提并论,以吴越茗茶的中和守节,来比喻自己忠直遭贬,决不移志易节的坚强意志和独立人格,进一步赋予了茶可比拟贤臣君子的人文精神。此后,宋人用茶比拟仁人君子的诗作就更多了。如袁燮《谢吴察院惠建茶》“:形模正而方,气韵清不俗。故将比君(全宋诗》子,可敬不可辱。”《2646/50/30996)用茶饼方正的形状和茶叶清新的气味,来赞美吴氏清正疾恶的君子品格。岳珂《茶花盛放满山》、戴 《次黄叔粲茶隐倡酬之什》诗,皆以茶性的澹泊清苦,来比拟隐逸山林之高人逸士。
由于宋代文人对清苦茶性与正直人品之关系有如此深刻之理解,所以茶就更加受到那些忠贞刚直之士的喜爱。他们在品饮之中偏爱茶汁之苦味,正是他们人格和节操的一种外射和寄托。南宋初年,许多忠正的爱国志士因为不满秦桧等权奸的苟安求和,直言谏上,频遭贬谪。但是他们在被弃置之后,并未改易心志,仍然在咏茶诗作中流露出爱国热情和刚直气节。如刘一止,以忤秦桧,两次奉祠,实际被闲置不用。其《允迪以羊膏瀹茗,饮吕景实,景实有诗叹赏,仆意未然,辄次原韵》诗既对友人以羊脂煎茶之习表示了反对,斥之为庸俗,又以清茶自喻,谓己身为山林之人,自有森然严正的人格和清高无瑕的心性,毫不畏惧权
①再如周必大,性格耿直,对秦奸之打击和杀害。
桧执政亦颇不以为然,在给事中任上,缴驳不避权,后因谏上应疏远曾觌、龙大渊、韩侂胄等权臣,
②而获罪遭贬多次,但他忠君爱国之心始终不改。他在《次韵王少府送焦坑茶》诗中云,③之所以特别喜爱王洋送来的焦坑茶,个中原因自然是“:初
似参禅逢硬语,久如味谏得端人。”茶之味与人之性,可谓相得益彰。难怪诗人要坚持和志同道合
的王洋来一起试茶品尝了“:敢向柘罗评绿玉,待
(全宋诗》君同碾试飞尘。”《2321/43/26701)直到南
宋末年,一些文人仍喜用茶味之清苦,比喻忠正刚直之士,并自励心志。如吴潜《谢惠计院分饷新茶》诗云:“孔光贤处不脂韦,长孺直时无苦梗。”(全宋诗》《3157/60/37892)赵汝腾诗中此意更多,如其《谢饶计使遣饷头贡余》诗“:拟思苦口陈忠谏,
(全宋诗》可但饴茶献上方。”《3262/62/38881)其《再
用韵答高茶使》诗“:谏苦固应疏汲黯,品高终必相
(全宋诗》《3262/62/38881)其王嘉。”《谢史计使寄建
(全《茗》诗“:黯憨终然言有味,仝衰那得字搜肠。”
宋诗》3262/62/38886)可见,到南宋时期,在众多忠正刚直志士的赞美下,茶味之苦如忠臣进谏之言,已经成为咏茶诗文的重要典故了。
综上可见,唐宋文人尤其是宋代文人在酌泉品茗之时,不仅注重亲近自然,欣赏山川田园之美,找寻静谧平和的心灵安泊之所,而且能在慢斟闲饮之中,安贫乐道,乐天知命,静静地享受人生的乐趣,同时还将自己深邃的人生思考和高洁的人格追求融入其中,使得饮茶这一原本极其普通的日常品饮活动,升华为一种极其高雅的可审美、可静心、可明道、可励志的精神活动和文化享受。而唐宋文人赋予文人茶的这些玄妙、深厚的文化意蕴,不仅对宋代茶文化时代特征的形成乃至中国茶文化传统的积淀,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意义,而且也使我们从一个侧面观照出唐宋文化的转型过程和唐宋之际士人文化心态的嬗变轨迹,对研究中国文化发展史和中国古代士人心态史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
(责任编辑:苗 慧)
①当时因忤逆秦桧意旨遭贬的茶人,还有曾几、吕本中、郑刚中等。
②元脱脱等《宋史》:卷三九一,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③此诗诗题《宋诗钞,・省斋诗钞》作《次韵王洋少府送焦坑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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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第6期(第22卷)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No.62007(Vol.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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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gnificanceofLiteraryStyleofLunyu(论语)
GUOChang2bao(29)
)styleand“zisaid”()istofinalizeKongZiRecordingConfuciuswordsbyYu(“语”“子曰”sdreamof
(论语》)inheritedtheex2“makingspeech”andsummarizeConfuciusinthehistorianculturetradition.Lunyu《
)ofChunqiu《(春秋》).Itisnottheunder2pressionstyleof“deepsignificancewithsimpleword”(“微言大义”standingtothetruth,butputtingthefactintokindsofethicsrelationsbyinstructiondescription,andthustoex2
(论语》)furtherinheritedtheclassicalityexpressionstyleof“ex2pressattitudestothefact.Inaddition,Lunyu《
plainingbutnotcreating,andbelievingtheancients”ofhistorians.Todemonstratethesignificancebyitself,it
(论语》)alwaysencour2shortenedthegapfromoneselftoclassicalitybythewayof“achievingbyword”.Lunyu《
agedstudentstoachievetothetruthandshowedtheway,butneverindicatedthetruthdirectly.Therefore,the
(论语》)wasrelativeandsubjective.expressionofLunyu《CultureConnotationoftheTangandSongDynastyScholar2teaandItsFormingProcess
CHENYu,DUXiao2qin(35)Throughpraisingtheteasnaturalshape,theTangandSongDynastyscholarsexpressedtheiryearningforthenaturalscenery.Whendrinkingtea,theyenjoyedinthescenerypleasure,brokethroughtheshacklesofthescholarlyhonorsorofficialrank.TheteawastheTangandSongDynastysscholarsSpiritualhome.TheSongDynastyscholarslovetodrinkteainleisuretime,calmlyenjoyedthelifespleasure.TheSongDynastyteapoempresentedthewriterslivesjoyfulboundarywhichdidnothavetothelifepursues.Atthesametime,ondrinkingtea,theyalsoponderedoverthenatural,socialandthelifestruth.TheSongDynastypoemshadtheverystrongrationalcolor,haddisplayedtheSongDynastypoetsmoralcharacterofstandaloofoverpoliticsandmaterialpursuit.TheTangandSongDynastyScholarTeasdeepconnotation,wastheChineseteaculturesimportantes2sence.
DoubleMeaningsoftheConceptofHistoryinHistoricalMaterialismZOUGuang2wen,LICheng2wang(82)
BasedonTheGermanIdeologyeditedbyHiromatsuWatarufromJapan,thisarticlere2expoundsthemean2ingoftheconceptofHistoryinHistoricalMaterialism.TheconceptofHistoryinHistoricalMaterialismhasdoublemeanings.OneistheHistoryasobjectinwhichtherealisticlifeandtherealisticprocessofsocialdevelop2mentareinvestigated.Thisisthegrounds,powerandthesourceofthevaluesofthecriticalandrevolutionaryspiritofMarxsphilosophy.TheotheristheHistoryasanalyticmethodthatembodiedintheviewandthemeth2odofhistoricalgenerating.Thisisthelogicfulcrumoftheirphilosophicalrevolutionanditmakesupthescientif2icbasisofHistoricalMaterialism.
TheEndofAestheticExperience?———AComparativeRevelationontheFoundationalNotionofWesternAestheticsfromthePerspectiveofChinesePhilosophyWENJie2hua(89)
RichardShustermanisanAmericanprofessor,hispaper,namedTheEndofAestheticExperience,pub2lishedin1997studiesthecontemporaryfateofaestheticexperience.Ithasthenexpandedtobeanumbrellacon2ceptforaestheticnotionslikethesublimeandthepicturesque.TheauthoragreeswithShustermansreadingthataestheticexperiencehasbecometheislandoffreedom,beauty,andidealisticmeaninginanotherwisecoldlyma2terialisticandlaw2determinedworld.ThispaperwasaresponsetoShustermanssayingthattheconceptofaes2theticexperienceisworthrecalling,notforformaldefinitionbutforartsreorientationtowardvaluesandpopula2tionsthatcouldrestoreitsvitalityandsenseofpurpose.Itwillmentiontherecentcallsforvaluesandlifecon2cernsinartintheAnglo2Americanaestheticscircle,whichhasalsoturnedtothepossiblestrengthofaestheticex2
perience,claimingthatAestheticsistheMotherofEthics.AmidstthediscourseisthereviewofJohnDeweysnotion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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